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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海平MHP: TECHNO的灵魂在于平等和分享

摘要: 马海平MHP是一个相当清醒的音乐人。这种清醒不仅仅是体现在对自身创作的认知上,同样也体现在他对行业的观察上。他总能从自身的经历出发,去阐述如今音乐产业发生的变化—这种洞察能力并非是每个创作者都具有的。正如他自己所言,Techno的生命力在于平等和分享,而好的音乐创作环境亦是如此。

当我们在搜索栏里输入马海平MHP的名字的时候, 弹出的结果大多是音乐媒体给予他的“上海Techno之子” 的评价。但作为一个早年间便已经与Techno发源地底特律有着紧密联系的音乐人, 媒体给予他这样的评价似乎显得有些片面。


在今年4月初的时候,马海平MHP以“Ma Haiping”之名在著名的Techno厂牌Axis Records独家发布了自己的迷你专辑《Chang’e-4 (嫦娥四号) 》。从主流视野的角度来看,这或许并不是什么能掀起全网热议的消息。但对于电子音乐行业来说,这是中国音乐人在国际Techno舞台一次重要的亮相。


马海平MHP: TECHNO的灵魂在于平等和分享


这种重要, 一方面体现在《Chang’e-4》获得了Axis Records创始人、“ Techno巫师”Jeff Mills的背书。作为Techno发展史上一位重要的人物,Mills 的认可本身就证明了作品过硬的质量。另一方面则是《Chang’e-4》成为了Axis Records“Escape Velocity” 计划的一部分。这个针对当今电子音乐被消费主义影响、呼吁用创作让电子乐重新回归先锋和引领性的企划, 展现了全球各地音乐家们在用作品重新连接整个世界的愿景。除了马海平MHP之外, 包括DVS1、Jonas Kopps、Terrence Dixon以及Orlando Voorn 在内的知名Techno电子音乐人都参与了该项目。


而说回《Chang’e-4》迷你专辑本身, 名字便已经道出了音乐的主题。以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登陆月球背面的探测器“嫦娥四号” 为名, 马海平MHP希望通过电子音乐的形式来叙述这一航天事件。但又不同于之前发行的《遗落边境》和《折叠痕迹》, 在《Chang’e-4》中他之前所融入的那些跳舞属性的元素被弱化, 取而代之的是Ambient、Electro 和Glitch 这些不那么旋律化的元素。被问到这样转变的原因, 他说道: “在这张迷你专辑中, 每一首歌的名字都对应着嫦娥四号行动的一部分。譬如‘Landing Mission’ 就是降落任务, ‘Jade Rabbit’ 指代的是玉兔中继卫星。因为在整个探月行动中, 充满着很多未知和不确定, 所以我选择用这样比较随机、黑暗氛围的元素来渲染这种感觉。”


除了这些偏工业属性的音乐元素外,马海平MHP还从Free Jazz (自由爵士) 中汲取灵感。“在做这张唱片的时候, 我一直在听Sun Ra 和John Coltrane 两位Free Jazz 音乐人的作品。这些黑人音乐家很早就用爵士乐来表达对宇宙的探索。他们在音乐中构建了一个空灵流动的深邃宇宙。这些旋律在他们手中有着某种神性。”


如果我们现在打开任何一个音乐播放软件, 你会发现他这张《Chang’e-4》在所有平台上都只提供了试听版本。而想要听到完整版, 就必须要去Axis Records 自己的线上商店完成购买。“因为这是一张独家唱片,” 他解释道, “所以其他的流媒体平台都无法收听完整版。但与其说厂牌这么做是在保护自己的利益, 不如说它是在保证艺人能够获得更多的收益。”而当我问他这种有门槛的收听方式会不会流失潜在听众时,他也直言“不会特别担心”。“Techno不像流行音乐那样,会因为大数据的推荐而被快速且泛滥地喜欢,然后又被快速地遗忘。”马海平MHP认为Techno是一种追随性很强的音乐,听众一旦接受和喜欢上这一类型的音乐,便会一直追随下去。“当然,Digging也是电子音乐文化的一部分。”他继续补充道,“可能一个听众挖掘到了我的音乐,他也许会想要尝试做音乐、当DJ或者改变一部分的生活。”比起在流媒体上获得狂欢,他更希望自己的音乐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影响听众。


聊到这里,话题就不免转向了流媒体平台与独立音乐人之间的关系。这两年在各色社交媒体、论坛、网站上,总能见到音乐爱好者和音乐人们呼吁大家直接在bandcamp这样的平台上购买音乐而并不是通过流媒体收听的方式支持独立音乐人。“音乐产业的产值巨大,然而音乐创作者们却无法获得应有的收益。很大一部分的收益最后都落入了平台的口袋。”而很多创作者想要在流媒体上发表自己的作品,也不得不签署平台一些版权方面的霸王条款。“这本身就是一件荒谬的事情。”马海平MHP说道。而至于我提到的bandcamp,他则认为是流媒体的自我改良。“今年兴起的音乐NFT我非常看好。”不过他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有知名度的艺人肯定可以从新的收益方式中迅速获利,这就使得没有名气的音乐人处境反而会更加艰难。”音乐人和音乐销售业的战争依然会继续。


接着,话题又从音乐人和商业之间的关系发散开来,落到了流派与商业之间的冲突上。像是Techno音乐,这个本身来自于底特律黑人工人阶层的流派,在走向大众的过程中原本属于它的、黑人工人阶层的痕迹,慢慢地被主流的声量隐匿。这种情况并非Techno特例,像是上世纪70年代的Disco音乐、80年代的House音乐,都在主流化的过程中成为了被资本剥削的对象—原本属于少数、边缘群体的先驱没有被得到重视,主流产业依然只偏爱自己打造出来的流水线形象。


对这样一个看似很“大”的问题,马海平MHP也从自己的了解中给出了答案。他认为小众音乐是创作者在特定时代所打造的具有一定前瞻性的作品。而这种前瞻性通常体现为对主流音乐的反叛。“Rave文化之所以能在欧洲和英国兴起,一方面是与撒切尔夫人当年在英国推行的文化控制政策有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整个欧洲都处于冷战结束的前夕,柏林最重要的Techno俱乐部Tresor就诞生于这个时期。”但另外一方面,他也认为这种亚文化很难避免被时代、资本甚至是时尚所剥削。“举一个正在发生的例子,”他说道,“‘赛博朋克’就在被粗暴地商业化、视觉化、时尚化。而这就与威廉·吉普森所倡导的反垄断资本主义的态度背道而驰了。”


“但创作者面对这种剥削利用并非无力反击。”他随即补充道,“在国外每种文化都存在着一个硬核圈层。这个圈层里的人守护着这种文化独立精神的底线。就拿Techno来说,我所参与的Escape Velocity计划,就是Jeff Mills在Techno面对商业化冲击时作出的回应。借由这个项目,重新引导音乐人们去维护Techno的纯粹性和先锋性。因此我们能看到Techno并没有被主流吞噬,而是得到了主流的尊重,并持续不断地影响着主流。前几天我还看到柏林的Tresor Club发行了自己的基金。这应该是亚文化用资本的方式来反击资本的正面例子了吧。”


随后我们把话题的目光又放回了国内。在这两年,国内的资本同样也在影响着“小众音乐”的传播度。如果现在在微博搜索马海平MHP,点开个人主页能看到他的认证里也写着“《即刻电音》电子音乐制作人”。“作为一个Techno的音乐人,参与到主流之中是为了一种责任。”他说道,“但我更愿意把电子音乐进入主流视野看作一个事件而非结果。”在他看来,像是《即刻电音》和《乐队的夏天》这样有着娱乐性质的音乐综艺,虽然能帮助一些个体迅速地获得成功,但无法帮助整个独立音乐在整体水平上的提高。“音乐人真正的创作依然会来自自己的工作室、排练房或者卧室。真正展示自我的平台也只会是Club和Livehouse,这是没办法改变的。”在他的心中,这些地方才能够帮助独立文化健康地成长。


不过这几年,马海平MHP也在国内看到了很多值得欣喜的进步。一个是俱乐部文化逐渐地去除了妖魔化,变成了一种年轻人的正常生活。曾经那种一想到俱乐部就想到负面词汇的时代正在远去。“各个俱乐部在音乐和体验上都有所追求,而且还细分出了很多的圈层。”他说道,“比如国内俱乐部文化最发达的上海,不管是商业的俱乐部还是地下俱乐部都是有着国际水准的。像Techno这种最为前沿的俱乐部音乐,在国内的接受度也是很高的。”


马海平MHP: TECHNO的灵魂在于平等和分享

CHANG’E-4专辑封面


另外就是当下年轻人对于音乐的包容度变得非常的高。马海平MHP认为这是这个时代逐渐平等和民主化的一个缩影。“那种‘金属看不上朋克’的音乐鄙视链几乎是一个古老的笑话了。现在的听众可能周末下午去看一个先锋实验音乐的演出,吃完晚饭去看一场摇滚演出,散场后再去Techno俱乐部放松一下。这种包容开放的态度让现在的人更容易接受电子音乐。”


年初已经完成了一个国际性项目的马海平MHP,依然在忙碌着自己接下来的工作。“今年会和太合音乐的indieworks厂牌完成一张新唱片,还有一些海外的约稿和合作都在创作中。除此之外我们正在策划一个本土Techno的大型活动。”他依然在努力地推广着本土的Techno音乐发展,这就跟他心目中的Techno一样,以平等和分享作为生命力。


《Chang’e-4》这张专辑的发行获得了Axis Records和Jeff Mills的背书,这种在国际Techno领域获得认可的感觉如何?


Techno是一种关于平等、分享、消除歧视和偏见的音乐。尤其是在这个国际环境风云莫测的当下,我非常高兴能被我最尊敬的国际厂牌和音乐人认可。在我看来世界各地艺术家更应该用作品重新连接整个世界。


这整件事对我最大的触动是在于一个几乎被国内音乐行业忽略的本质问题 —“我们应该生产优质的音乐”,停止放低下线去讨好市场和资本。在国外,一个优质的音乐厂牌和你对话的前提条件只有一个,你创作好的音乐。


这两年“Make Techno Black Again”的呼声不断壮大,你自己是如何看待这种诉求的?


我是一个底特律Techno的忠实推崇者。最初Techno来自黑人工人阶层,来自社区电台,融合了Kraftwerk和Funk的工业感和律动感,比如乐团Underground Resistance表达底层阶级的抗争,Galaxy 2 Galaxy的《Hi Tech Jazz》在合成器制造的太空幻觉里逃逸。DJ Rolando的名曲《Jaguar》强烈的表达了黑人和拉丁音乐的传统。Techno和Hip Hop一样诞生在街头,与美国式的精英阶层价值观背道而驰。


目前来说,底特律Techno更多是一种音乐概念而不是地理概念,因为大多我们熟知的底特律音乐家都不生活在那个城市。如果我们往更宽阔的历史维度来看,虽然我们把底特律Techno视为一种音乐人群体,但每一位音乐家都有着独特个性,在1980年代末美国流行文化盛行的年代,他们如巴斯奎特、斯皮尔伯格一样是一种影响着全世界的声音,这种音乐文化在欧洲、南美洲、亚洲传播至今。


底特律电子音乐近年强力回潮,DJ Stingray和Dopplereffekt的炙手可热很好的说明底特律电子音乐的影响力是跨时代的。


对于亚洲音乐人来说,像是Techno这些由欧美地区发展起来的音乐流派更像是一种“舶来品”。我们又应该如何在这些音乐风格上找到自己的话语权?


事实上我们现代生活的一切哪些又不是舶来品呢?让我们试着换位思考一下,如果Techno不是具备全球影响力的音乐形式,那和东南亚部落音乐、地方戏曲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要得到话语权的最重要的就是做出一流的音乐。“舶来品”或者“不正宗”这些说法略带有一些自我排除的不自信。事实上,Techno的生命力在于他的平等和分享,Techno的音乐世界版图正等待着连接中国。


你觉得做体现自己身份的音乐和让作品在欧美市场获得认可之间冲突吗?


“Identity”是所有当代艺术创作者所面对的问题,也许创作者是一个艺术家、音乐人、女性、同性恋、母亲、流浪汉、黑人或者亚洲人。“身份”本身就是一种常见的创作主题。


我不是很了解所谓的西方音乐市场,但我相信西方世界在20世纪后形成了一种掌权阶级的“自我反对”的系统。举个例子来说,当有人指责你的音乐“不够亚洲”的同时,也会有的声音站出来“不够亚洲”才能促进文化的融合,创作者要警惕这些论调,误入这种舆论陷阱才是真正的迷失。当我在做《Chang’e-4》的时候更想表达的人类整体对这个航天任务的感受,而不是为中国航天局或者NASA做配乐,音乐本身的力量应该超越国界的,音乐人最重要的“Identity”就是音乐人本身。举个更有说服力的例子,Peggy Gou的音乐并不亚洲,但毋庸置疑她是在电子音乐世界里最成功的亚洲明星。


最近有听到什么喜欢的作品吗?


说些身边的吧,广州的Techno派对Hoodoo最近成立了唱片厂牌Night Rites,质量很高,推荐给大家。


采访、撰文 Toby 编辑、肖像摄影(左图) 马晓晗Les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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