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漩涡的百年瑞信

瑞信的失足让投资者得以自2008年后首次目睹一家大型跨国银行出现危机后引发的混乱局面。瑞信为何走到这一步？

3月19日，在瑞士监管机构斡旋下，瑞士第一大银行瑞士银行集团(UBS Group, UBS)，同意收购瑞士第二大银行瑞士信贷集团(Credit Suisse Group AG, CS)，以避免后者倒闭。拥有166年历史的瑞信集团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仅以市值4折的价格30亿瑞士法郎（约32亿美元）被强制卖给竞争对手，其价值百亿美元的额外一级资本债券也成了废纸，瑞士国际金融中心的信誉遭受到了重创。

瑞信的失足让投资者得以自2008年后首次目睹一家大型跨国银行出现危机后引发的混乱局面。瑞信在3月15日欧股和美股盘中齐跌30%、收盘跌超20%，创史上最大单日跌幅且连跌8日。瑞士央行和瑞士金融市场监督管理局（FINMA）安抚投资者，瑞信目前状况符合要求，将向瑞信提供流动性支持。随即在当地时间3月16日凌晨，瑞信宣布从瑞士央行借款540亿美元并回购债务，当天瑞信欧股开盘后一度飙升40%，创下历史新高。然而危机已经蔓延开来，亚洲、欧洲和中东的客户纷纷要求提取现金或转移持有的股份，短短一天时间，数十亿美元被取出，瑞信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曾任瑞信 CEO 的托马斯·戈特斯坦

从3月15日到18日瑞士财政部、瑞士央行和瑞士金融市场监督管理局经过紧急磋商后提出了解决方案：剥离瑞信的瑞士部门，并与瑞银合并。经过一系列施压、博弈，最终在3月19日，以一场史诗性的交易结束了这场危机。

瑞信银行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境地的？

1858年，为了募款资助瑞士铁路发展，瑞士政治家、企业家阿尔弗里特·爱舍（Johann Heinrich Alfred Escher vom Glas）与德国联合信贷银行联合组建了瑞士信贷银行。通过发行贷款，瑞信帮助建立了欧洲铁路系统和瑞士输电网络，并且帮助瑞士建立起了自己的货币体系。1988年，瑞信收购了第一波士顿银行；1990年到2000年间，通过收购温特图尔集团、瑞士大众银行（Swiss Volksbank）、瑞士美国证券公司（Swiss American Securities Inc.）及瑞狮银行，大大提高了市场份额，逐渐形成了如今的瑞信。在2008年的次贷危机中，瑞信损失约为100亿瑞郎，远低于瑞银损失的400亿瑞郎，是损失最小的几家银行之一。随后瑞信开始削减投资业务、裁员并压缩运营成本。

近些年来，内控失效的问题逐渐成为瑞信集团的标签，导致瑞信屡屡遭受声誉和资金受损。2011年瑞士信贷集团在美国税务部门的调查中被指控帮助美国富人逃避税款，被迫支付20亿美元罚款。2015年，瑞士信贷私人银行在美国及瑞士等国被指控为了获取高额佣金，帮助客户逃避税款并涉嫌洗钱，被迫支付近30亿美元罚款。2018年，瑞士信贷向一家被指控涉嫌贪污的刚果民主共和国国有企业提供了近2亿美元的融资，被指控忽视了公司背景和反洗钱标准。2019年，瑞信时任董事长谭天忠（Tidjane Thiam）被爆雇佣私家侦探监视7名银行家，并且有相关涉案人员自杀。这最终导致谭天忠于2020年辞职。2019年当年，瑞士信贷集团公布了超过45亿美元的亏损，这是该公司2008年以来最大的亏损。2021年，由老虎亚洲基金Bill Hwang创建的美国基金公司Archegos Capital Management通过巨额贷款进行股票炒作最后爆仓导致的有史以来最大的交易灾难之一，致使整个华尔街损失了100亿美元，作为对该公司提供巨额融资的银行之一，瑞士信贷集团损失达到55亿美元，引起了广泛关注。几乎同时，英国金融服务公司Greensill Capital的破产危机，又让瑞信承受17亿美元损失。2022年，瑞信超过1.8万个账户信息被泄漏给了《南德意志报》，随后被大量媒体报道，直指瑞信账户客户涉及严重犯罪的证据；同年6月，瑞信涉保加利亚贩毒集团洗钱案罪名成立，被瑞士联邦刑事法庭判处200万瑞士法郎罚款；同年10月，澳大利亚记者David Taylor发推表示，“引述可靠消息来源，有一家大型国际投资银行濒临破产”，虽未直接点名，但市场广泛认为瑞信面临破产危机，或将成为“下一个雷曼兄弟”。根据瑞信财报，该行2021财年净亏损17亿瑞郎，2022年更再亏73亿瑞郎。

瑞士意大利语区大学金融教授阿德西（Giovanni Barone Adesi）说，“在金融市场上，真正的资本是信任。”所以如果人们开始对他们的金融机构失去信任，一切都会快速瓦解。瑞信的极速坠落是长期的丧失信任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现如今，尘埃落定。瑞士央行将向瑞银提供1000亿瑞郎的流动性援助；同时，瑞士政府将为瑞银接管瑞信资产的潜在损失提供90亿瑞郎的担保。瑞士金融市场监督管理局（FINMA）说，价值约160亿瑞郎的瑞信债券将被完全减记，以确保私人投资者帮助分担损失。瑞银希望保留瑞信的瑞士分部，“这是一项很好的资产，我们非常有决心保留它，希望它像瑞信那样高效地为他们的顾客和客户提供服务。”瑞银董事会主席凯莱赫（Colm Kelleher）说。同时，瑞银将收缩瑞信近年来持续亏损的投资银行业务，并保留瑞信旗下表现较好的瑞士全能银行（Swiss Universal Bank）。

但似乎还有一些隐忧。金融管理咨询公司OPIMAS总裁马伦齐说：“瑞士作为金融中心的地位已经被打破——现在它将被视为金融香蕉共和国。瑞信的崩溃将对其他瑞士金融机构产生严重影响。这个国家素以财务管理严谨、监督管理健全见称，投资方面坦白说略显沉闷乏味，这一切已被粉碎。”

撰文—王国梁   

编辑—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