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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学家塞巴斯蒂安·马拉比 :逆向思维重塑商业文化

摘要: The Power Law





风险投资重塑了一代人的商业文化,通过揭示风险投资的秘密规律,金融历史学家塞巴斯蒂安·马拉比告诉我们,应如何在创业者、创意、客户和资本之间建立联系,为商业发展创造更多机会。


 







《华尔街日报》把风险投资称为“人类最后的希望”,无论是苹果、谷歌、亚马逊,还是小米、京东、阿里巴巴……都离不开风投的帮助。那么,经济整体放缓是否会影响到中国的风险投资进程?新冠疫情对投融资市场造成了哪些影响?这是《周末画报》在专访金融历史学家、《风险投资史》作者塞巴斯蒂安·马拉比(Sebastian Mallaby)时最想问的。

“过去一年的市场下跌对风险投资来说是一次‘健康’的重置。”他这样告诉我们:“中国正在发生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全球风险资本向互联网和软件之外的领域转移的趋势。”作为一名金融历史学家,塞巴斯蒂安·马拉比充满了学者的风度和严谨,在透露关于硅谷风投的秘密时,他的言辞也非常幽默风趣。而耗时4年,对风险投资界的重要人物和机构进行了300多次采访所写就的这本《风险投资史》,一经问世,就横扫榜单:2022年度《金融时报》最佳年度商业图书榜单、《经济学人·商论》世界读书日书单、亚马逊最佳商业和管理图书,英文版豆瓣开评就收获9.4高分。通过他的宏大叙述,我们了解到风险投资人在硅谷文化中扮演着怎样重要的角色、风险投资人的思维模式有什么样的特质,以及风险投资的未来将如何演绎等话题。

作为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保罗·沃尔克国际经济高级研究员、记者,马拉比还写过公开市场投资和央行等不同金融领域的书,包括了关于对冲基金的《富可敌国》(More Money Than God)和历时5年写作的、为格林斯潘绘制的生动肖像传记《格林斯潘传》(The Man Who Knew)。

马拉比告诉《周末画报》,与以往的写作经历相比,《风险投资史》对他而言有着不同的意义。“风险投资可能是最有趣的,因为风险投资人是如此的乐观。”马拉比说,他们在“创造新的未来”。

“我认为,在世界面临从气候变化到成熟经济体增长放缓等巨大问题的时候,读一本关于相信’问题总有解决办法’的人的书是很棒的。我们都需要一些希望!”马拉比显示出根植于先进技术理念之上的乐观信念。他同时表示,现如今,经济疲软和利率升高等因素在某种程度上使得风险投资行业陷入了熊市困境,在这样的情境下,“风险资本人需要改变他们的思维方式。”

 




指数法则

叛逆是风险投资的起源。这是《风险投资史》开篇就讲述的观点。通过1975年背叛者的故事——诺贝尔奖得主肖克利的8名年轻研究员不服高压管理、奋起反抗、自立门户,马拉比讲述了风险投资的本质:解放了创业者,让他们自由地离开大公司,反抗老板,以不同的思维创办新公司。他将这种叛逆称为“解放资本”(Liberation Capital),它重塑了硅谷的商业文化。

那么叛逆者们是如何看待成功与失败的?马拉比在书里讲述了风险投资真实运作的多个案例,这些鲜活的故事展示了风险投资人在建立庞大的新工业商业体系进程中的开拓与创造精神。他花了5年时间去认识硅谷的顶级风险投资家,也去了中国、新加坡等国家。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最优秀的风险投资者的共同点是他们看待风险的方式。“他们愿意支持大胆的科技公司,即使失败的可能性非常高。成功虽然罕见,但一旦成功便能获得极丰厚的利润。”他告诉《周末画报》。

他把这一特点定义为风险投资中最普遍的规则—指数法则。而之所以这样称,是因为赢家的收益会以不断增加的指数级增长,它们向上爆发的速度远超线性进程。“一些初创公司将为投资人带来超过10倍的回报,这些将弥补其他所有回报为零的失败投资。”他解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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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的许多现象都是呈正态分布的:数据集里面几乎所有的观测值都集中在平均值附近。比如,美国男性的平均身高为177.6厘米,三分之二美国男性的身高与平均值相差不到7.6厘米,当我们在x轴上画出身高,在y轴上画出男性具有此身高的概率时,我们会看到一条钟形曲线:身高离平均值越远,曲线细尾的概率值会越小,直至为零。然而,并非所有现象都遵循这种规律。马拉比用展示美国人财富而非身高的分布图举例:有一些人非常富有,拥有的财富远超财富统计的中位数,因此在财富分布图最右侧的曲线和x轴之间会有一条长长的肥尾。也就是说,与正态分布不同,它的平均值被拉向了中位数的右侧。在这种偏态分布(有时被称为二八定律)中,异常值会产生显著影响。

“如果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走出电影院,留下来的人的平均财富将大幅下降。”马拉比进一步解释称,每当遇到呈指数级增长的异常值时,我们就从正态分布“统治”的领域切换到了指数法则“统治”的领域——从一个事物平稳变化的世界切换到一个急剧变化的世界。

他用投资公司霍斯利·布里奇公司(Horsley Bridge)举例称,该公司持有股权的风险投资基金在1985年至2014年间只投资了7000家初创企业,这些交易中的一小部分,也就是那些仅占总资本配置中5%的投资创造了公司全部回报的60%。而如果再放在大背景下分析,2018年标普500指数中表现最好的5%的子行业市值只占指数总市值的9%。

其他风险投资人的业绩表现则证明了更偏态的回报。支持新兴科技企业的创业孵化器Y Combinator(YC)计算发现,其2012年75%的收益来自其押注的280家公司中的2家。对此,对渐进主义不屑一顾的风险投资人彼得·蒂尔(Peter Thiel)写道:“风险投资的最大秘密是最佳投资所带来的回报等于或超过整只基金的其他投资的总回报。”类似的,风险投资公司基准资本(Benchmark Capital)的比尔·格利(Bill Gurley)曾评论道:“风险投资甚至不是全垒打级别的生意,而是大满贯赛事级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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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比则将之形容为一场九死一生的“登月式冒险”:如果风险投资人以指数法则作为投资原则,则十有八九会失败,因为在这个法则下出现的价值只翻一番的创业公司数量相对较少,他们要么完全失败,要么创造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回报。“这意味着风险投资人需要很有野心。”他认为,更常见、更贴近人类本性的错误是投资时过于胆小,而风险投资的唯一目的是“赢得头奖”。

“正如风险投资家维诺德·科斯拉(Vinod Khosla)对我说的那样,尝试后失败了,比根本不去尝试更好。这是一种商业和投资哲学,也许也是让我们作为人类生活得更好的源动力。”他告诉《周末画报》。

 




逆向思维

马拉比写作《风险投资史》的角度是新鲜的。市面上已经有几十本关于硅谷的历史类图书,主要关注的都是发明家和公司创始人,深入了解以及介绍为初创公司带来资金和发展助力的风险投资人的书则要少得多。在谈及为何从风险投资家这一群体的角度来切入时,马拉比表示,风险投资与其他类型的投资相比是如此的不同,而揭示风险投资人的投资心法正是他写作这本书的一个重要目标。“我想了解在没有量化指标的情况下,风险投资家是如何配置资本的。”他告诉《周末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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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例来说,大多数金融机构都是基于定量分析来分配稀缺资本的,但风险投资人更加重视对人才的发掘与吸引,很少费工夫研究电子表格中的数据。大多数金融机构都会通过预测公司的现金流来评估公司价值,但风险投资人经常在初创企业有可供分析的现金流之前就支持他们。大多数金融机构都会在短时间内通过交易将盈利变现,但风险投资人会在公司创立后获取相对较少的股权并一直持有。而在这些不同里,两者最根本的区别是,其他金融机构会从过去推断趋势,规避极端尾部事件的风险,而风险投资人希望彻底抛开过去,只关心小概率大的尾部事件。

所有的投资都是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押注,但在风险投资领域,不确定性要高得多。风险投资人投资的是兼具人类智慧和弱点的创始人,他们要面对复杂且未经测试的产品制造过程,面对行为无法预测的竞争对手。更重要的是,在长期的投资过程中,可量化的风险被不可量化的不确定性因素复杂化,那些令人兴奋的不可预测性是简洁的金融模型无法涵盖的。

正因如此,在马拉比看来,风险投资人应对高风险高回报项目的方法代表了一种独特的了解世界的方式,这个有着异乎常人的直觉、颇具创造力以及兼有暴君和梦想家特性的群体让风险投资不仅仅是一项业务,更是一种心态,一种哲学,一种进步理论。“成功的风险投资人往往对自己是极其自信的,即使大多数人不同意他们的观点,他们也愿意遵循自己的信念。”他说。

“彼得•蒂尔开玩笑说,他的很多商业伙伴在高中时就制造过炸弹,而激进的逆向投资者性格契合创业世界中行之有效的逆向投资。”马拉比告诉《周末画报》。作为第一位明确谈论指数法则的风险投资人,彼得•蒂尔认为,如果按照二八定律,只有少数真正具有原创性和革命性的初创企业才会成功,那么我们没有理由去忽视创业公司鲜活的个性。相反,风险资本应该接受那些叛逆、独特和个性的创始人,越古怪越好。甚至可以说,创始人如果不够古怪,那么他们创造出的企业就会流于平庸。他继续说,“最优秀的创业者往往是自大、反人类或近乎疯狂的,这绝非偶然。”

实际上,彼得•蒂尔也是有勇气在正确的时刻按照他对二八定律的理解进行巨额投资的。当他遇到一个潜在的“大满贯”公司时,对集中投资钓大鱼有胃口的他时刻准备着把筹码堆在桌子上。比如,2004年他对Facebook的天使投资总额是LinkedIn联合创始人里德·霍夫曼(Reid Hoffman)和社交游戏开发商Zynga首席执行官马克·平卡斯(Mark Pincus)投资总额的13倍,因为他确信,在一个由指数法则统治的领域,拥有一小部分巨额、高潜质的投资,比拥有一大堆三心二意的投资有更大的概率取得成功。

风险资本钟爱叛逆的创始团队

“必须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即大多数初创公司所追求的项目在普通人看来都是疯狂的。如果这些项目是显而易见的,那么其他人早就去做了。”在与顶级风险投资人共事了5年之后,马拉比倾向于同意蒂尔的观点,他说,“风投行业的多数成功都应归功于这个群体的分析性思维模式。”

当然,风险投资业也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而在改变。在前互联网时代的美国,初创公司的早期投资者拥有三分之一的股份很正常,但到了互联网时代,早期投资者已经习惯于只拥有公司10%或15%的股份。“这是合理的,因为互联网公司可以非常迅速地产生回报,”他告诉《周末画报》,现在时代在变,投资者在某些情况下需要回到互联网出现之前的假设,即如果他们要把赌注押在需要更多资金和时间来开发的深科技上,他们就需要持有更多的股份。

马拉比说,过去70年的伟大发现之一就是,风险投资是将科学转化为有用产品的最佳方式。“我认为这一发现不会被遗忘。”他说,“从根本上说,我对风险投资的未来持有乐观的态度。”

 


 





Q&A

 Q =《周末画报》

 A = 塞巴斯蒂安·马拉比      

 







Q:在抢手项目中,不是投资人在选择公司,而是公司创始人在选择投资人,据您观察,风险投资人如何赢取到一个好项目?

A: 风险投资人必须擅长在业务中与人打交道。他们必须能够与企业家见面并说服他们,双方才可以成为合作伙伴。风险投资通常涉及5年或更长时间的承诺,而且投资人通常在初创公司的董事会中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创业者会想“我想在接下来的5年里经常见到这位投资人吗?”“如果他或她加入了我的董事会,我得到的建议能帮助我成为一名成功的公司创始人吗?”

 

Q:您认为下一代的冠军/大鱼来自什么领域?

A: 目前风险投资中最热门的领域是人工智能。Scale AI等初创公司正在采用OpenAI等研究机构创建的大型开源人工智能项目,并将其转化为出售给大公司的商业工具。银行和其他美国大型企业正争先恐后地将人工智能纳入其业务系统。从北京到硅谷的风险投资人都在支持那些将人工智能科学应用于商业需求的初创公司。另一个令人兴奋的领域是生物技术。一系列新的技术流程使药物发现变得更加富有成效:我们现在有了基因编辑、基因测序、MRNA疫苗,并且对结构生物学中的问题(例如蛋白质折叠)有了更好的理解。

 

Q:目前中国的风险投资人特别看重的领域是硬科技,硅谷的风险投资人对初创公司也有类似的偏好吗?

A: 说到向硬科技的转变,我认为有两股力量在起作用。首先,纯软件时代即将结束。在20年左右的时间里,从企业数据库到支付创新再到电子商务,软件公司主导着风险投资行业的回报,但没有理由总是如此。我在书里的第一部分讲述了互联网出现之前风险投资的历史,当时风投的大热门都在硬科技领域:半导体、先进的计算机和路由器、生物技术等等。我认为我们正在回到那个时代。风险资本家对先进电池、材料科学和能源生产越来越感兴趣。虽然软件仍然很重要,但风投对软件方面的关注点一般在人工智能领域——另一种版本的硬科技。

 

Q:熊市正在扼杀风险投资行业吗?

A: 过去一年的市场下跌对风险投资来说是一次“健康”的重置,某些方面需要重新思考:我刚刚提到,硬科技的投资人需要要求更多初创公司的股份,我还认为大型独角兽公司的投资人需要更积极地接受董事会席位和监督公司的管理层。但从根本上说,我对风险投资的未来持乐观态度。这种金融专业正在更大的地理范围内展开,它也在向新的行业不断扩展:我们现在拥有农业、物流、能源管理等方面的技术。在我看来,过去70年的伟大发现之一就是,风险投资是将科学转化为有用产品的最佳方式。我认为这一发现不会被遗忘。

 









采访、撰文—马珊珊    

编辑—张古月   设计—海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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