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拜：世博会进化论

9月30日，推迟了一年的2020年迪拜世博会终于开幕了，在Al Wasl 中心广场67.5米高的璀璨圆形穹顶之下，来自64个国家的900多名演艺人员为全球观众倾力奉上的开幕典礼演出不可谓不精彩——

在一位阿拉伯长者的娓娓讲述中，11岁的印度- 白俄罗斯混血美少女米拉·辛格（Mira Singh）天真浪漫又从容优雅地穿过舞台，从长者手中接过本届世博会的标识物—“金指环”，用源自哈迪德古城的悠久传说完美烘托出本届世博会的“连接”主旨；

紧接着贝宁女歌手安热莉克•基乔（Angélique Kidjo）与沙特流行巨星穆罕默德• 阿卜杜（Mohammad Abdu）联袂演绎了John Legend的名曲《If You’re Out There》，在时不我待的紧迫感中，呼吁男人们和女人们担当起改变世界的重任；

本届世博会的主题曲《This Is Our Time》，则在阿联酋歌星侯赛因·贾斯米（Hussain Al Jassmi）、新生代音乐才女Almas及黎巴嫩裔美国歌手梅萨· 卡拉亚（Mayssa Karaa）的三重唱中，放飞了团结、奋进、开放和信仰的主旋律；

中国青年钢琴家郎朗一曲行云流水般的李斯特《爱之梦》动人心弦；

英国流行音乐小天后埃利· 古尔丁一首《Anything Could Happen》抒发了为爱献身的决心；

美国女歌手Andra Day《Rise Up》为希望和意志放歌；

意大利歌唱家安德烈·波切利“祈祷”（《The Prayer》）智慧指引世人相亲相爱……

250台投影仪在360度投影幕布上营造出的视像更是让人叹为观止，富丽华美的中东装饰图案，风云变幻的浩瀚星空，丰富多彩的海底世界……而最触动人心的一幕，或许是蓝色星球宁静高悬中空，七大洲澄澈浮现其上之时吧？“Al Wasl”（“连接”之意），据说是迪拜的古名，但其实应该只是当年古城中一个地点的名字而已。

迪拜的历史至少可回溯至公元前2000多年以前，但迪拜之名最早见于史料，却已是11世纪的事了—当时安达卢西亚阿拉伯裔地理学家巴克瑞（Al Bakri）在其地理学词典中提到了“Dubai”之名。

16世纪末时，威尼斯商人巴尔比（Gasparo Balbi）在其日志中则提及了迪拜及沙迦等地的珍珠采集业；

迄今为止找得到的古代商旅地图之中，最早出现“Dubai”之名的地图年份则是1822年，而据说当年当地仅有1000人口。

实际上，这个两三百年前尚不起眼的渔村，到1960年代时才开始步入发展的快车道，1970年代末开始的石油繁荣时期，则让它开始蜕变为现代都市；而1980年代油价的下跌和波动，则促使它开始着手实施经济多元化战略。

经过30多年的飞速发展，如今的迪拜已是中东地区当仁不让的金融、贸易、旅游、交通及物流枢纽。

阿联酋7个酋长国总人口约为1000万（其中侨民占比接近90%），而迪拜就占了其中的330万；

2019年阿联酋全国4200多亿美元的GDP中，迪拜就占了将近1200亿美元；

更重要的是，这1200多亿美元当中，仅有1%来自石油产业。

可见，迪拜经济之成功多元化，在整个中东地区均堪称头号标杆。

刺激经济复苏的神奇“疫苗”？

新冠疫情及油价下滑的双重打击，让2020年阿联酋的GDP萎缩了6.1%。

据标普全球（S&P Global）估计，迪拜GDP收缩的程度更是高达10.8，原因是支撑迪拜经济的三个“T”—贸易（Trade）、交通（Transportation）及旅游业（Tourism），均是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产业。

此外，标普全球还估计迪拜去年人口足足减少了8.4%，远高于海湾地区的平均水平—4%。

对此估计，迪拜政府自是表示否认，声称2020年迪拜人口的增长幅度尚达1.6%，并雄心勃勃地申明其未来20年的人口增长目标—到2040年突破580万。

人口增长的长期国策暂且不提，迪拜政府目前面临的一大最紧迫挑战是——

如何让投资总额高达68亿美元的2020年世博会，成功吸引来预期中的2500万游客，并在举办期间的6个月内为阿联酋GDP再贡献62亿美元（此数目包含于2013 ～2031年世博会对阿联酋GDP总体贡献的334亿美元之中，约相当于阿联酋GDP的1.8%）？

今年，因疫情影响而让主办方“忐忑”的超大型国际盛会，要算东京奥运会与迪拜世博会最受关注了。东京奥运会审慎而无奈地决定不接待外国游客，外界估计赛事主办方最终的亏损额高达2万亿日元。

与体育赛事不同，世博会若没有游客观光就成了空荡荡的建筑群了，因此迪拜及阿联酋当局再怎么审慎，也必须大力宣传以吸引全球各地游客到迪拜一游。

首先，肯定是要在疫情防控方面让全球游客吃吃“定心丸”了— 据悉，截至10月6日，阿联酋全国已有84%的人口全程接种了疫苗，在全球仅次于葡萄牙。而所有想进入世博会场的游客，均须持有疫苗接种或核酸检测阴性证明。

为了让大家真正放心，10月6日阿联酋王储谢赫·穆罕默德·本·扎耶德·阿勒纳哈扬Sheikh Mohammed bin Zayed Al Nahyan还特地在王室的马吉利斯定期聚会上对外宣布阿联酋的生活已回归正常。

而在为吸引海外游客而推出的广告片（2019年拍摄）中，迪拜主办方更是请来漫威电影中“雷神”的扮演者，澳洲演员海姆斯沃斯（Chris Hemsworth）出镜，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一场秀”（World’s Greatest Show）广邀游客。

眼见温文尔雅的“雷神”信步徜徉于世博会场，天地间无不热闹喧腾，周遭无不异彩纷呈，而长空中翱翔的神骏猎隼极其利落矫健地收拢羽翼，瞬间化身为独特又壮观的阿联酋国家馆……相信不少人还是会心动吧？

就海外游客而言，出入境是否尚须面临长达十来天的强制隔离，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们到底去还是不去迪拜参观世博会的决定。

据了解，截至9月底，全球已至少有数十个国家或地区，或是部分解除，或是稍为放松了入境隔离措施。只要持有完成疫苗全程接种或3～4天内核酸检测阴性的健康证明，旅客前往这些国家或地区已不再面临“一刀切”式的强制隔离。

这些国家和地区包括——

中东地区的阿曼、沙特阿拉伯、卡塔尔、埃及、约旦、巴林等国；欧洲的爱尔兰、奥地利、瑞士、德国、意大利、法国、西班牙、俄罗斯、土耳其等国；

美洲的加拿大和美国等国；

非洲的博茨瓦纳、莫桑比克、肯尼亚等国；

亚洲的阿塞拜疆、格鲁吉亚、亚美尼亚等国及泰国普吉岛、苏梅岛等景区……

南亚的印度、巴基斯坦、尼泊尔、斯里兰卡是阿联酋大部分外籍劳工的输出国，因此9月12日，阿联酋当局解除入境禁令的15个国家自然包括这四国，另外还有越南及非洲的南非等国。

除了南亚及非洲外劳之外，阿联酋的英国侨民也多达12万人，而8月初英国将阿联酋移出了入境人员须隔离10天的“红色国家名单”，更是让常于两国间穿梭往来的人松了一口气。

另外，9月初东南亚的菲律宾也已解除了阿联酋等10国的入境禁令……

疫情前，全球最大的洲际航空枢纽—迪拜国际机场的客流量高达8640多万人，而2020年却足足下滑了70%，仅有2590万人；2021年上半年，迪拜国际机场的客流量同比跌幅尚高达40%，仅有1060万人。

实际上，据迪拜国际机场CEO保罗· 格里菲斯（Paul Griiths）透露，截至目前该机场仅以31%的运能运作，而估计到年底时今年的客流量能升至2600万人以上。

格里菲斯表示，鉴于近来各国部分放松了入境隔离规定，到年底该机场的客流量有望恢复至疫情前35%～40%的水平；而明年则估计能恢复至5700万人左右；至于全面恢复至疫情前的水平，估计就要等到2025年了。

另外，迪拜旅游局最新数据显示，今年1～7月迪拜酒店的平均入住率为61%，在全球仅次于新加坡，但高于伦敦和巴黎。

截至7月底，迪拜718家酒店的客房库存量为12.9万多间，而2021年前7个月国际过夜游客的总数为285万人，过夜客房售出量总计1634万，较2020年同期的1074万已提高了35%。

不知世博会的开幕能否如神奇“疫苗”般为迪拜机场及酒店业带来立竿见影的刺激效果？抑或它们仍须耐心等到2022年1～3月才能真正迎来游客高峰？

阿联酋及迪拜当局自是希望早日见到机场挤，酒店满的喜人景象了。

毕竟，疫情前迪拜将近1/3的GDP依赖的是旅游业，而旅游业对阿联酋GDP的总体贡献率亦高达11.9%。2019年旅游业这颗“摇钱树”在阿联酋的经济产出高达480多亿美元，而游客消费支出高达380多亿美元。

何况2019年旅游业还为阿联酋创造了74.5万个直接及间接就业岗位，占了阿联酋就业人口总数的11.1%。

就世博会而言，安永2019年4月的预测是，将会有90多万个就业机会随之产生（2013～2031年，包括会前8年的建设期、会间6个月及会后10年三个阶段）。而到目前为止，安永并未对其疫情前发布的预测报告作任何更新。

未来之城的“吸人”大计

依照安永的预测，世博会对阿联酋GDP的总体贡献为1226亿迪拉姆（约334亿美元），而三个时间阶段对应的细分数目如下——

会前阶段占377亿迪拉姆（103亿美元），其中最大的一块是建筑业务（257亿迪拉姆），约占68%；

开张期间占227亿迪拉姆（62亿美元），其中最大的两块为餐馆&酒店业、活动组织&商业服务，分别占89亿迪拉姆和77亿迪拉姆；

会后阶段占622亿迪拉姆（169亿美元），其中最大的一块为活动组织&商业服务，占542亿迪拉姆。

也就是说，相比会前建设期及开张迎客期，阿联酋政府寄予最大厚望的其实是迪拜世博会的“遗产”—542亿迪拉姆可是占了预计中的世博会总体贡献的四成多，而会前阶段仅占三成左右，开张期间占比则不到二成。

自1851年创办至今，世博会已有170年历史，而作为有史以来首次在中东地区举办的世博会，迪拜世博会的意义和影响自是非常深远。

从“沟通心灵，创造未来”（Connecting Minds, Creating the Future）的大主题，到“共同繁荣”（Thrive Together）的商业合作计划，无不是时代的呼声。

而如何在这一场盛会之后，趁热打铁将其“遗产”活化为新商机并转变出新格局，正是阿联酋及迪拜最须妥善筹谋的大计。

按照规划，相当于两个摩纳哥面积的438公顷的世博会园区，在会后近80%的场馆将被保留并派上新用途，而园区有望进化为一个可以容纳14.5万人口商住的数字化、智能化，以人为中心的可持续发展的“未来之城”—“District 2020”。

对“以人为中心”简单点的理解就是，未来之城希望能自全球各地吸引来出色的科技人才，在迪拜安心工作生活。

7年前，迪拜酋长、阿联酋副总统马克图姆（Sheikh Mohammed bin Rashid Al Maktoum）提出“2021愿景”，宣布要打造知识型经济，而2017年出台的“阿联酋2071百年规划”则更坚定了打造“多元化知识经济”的方针。

阿联酋有多达九成的侨民（Expats），但请注意，是侨民，而非移民（Immigrants）。阿联酋人均GDP约达三四万美元，众多海外劳工自然乐得来这个国度工作赚钱求发展，但相比移民，侨民并没有在当地落地生根之心。

或许，新冠疫情已让“侨民经济”的局限性尤为鲜明地凸显出来—多元化知识型经济的前提是必须能够留得住知识和人才，而目前阿联酋的“侨民经济”模式却不能保证这一点。

据了解，“District 2020”未来将聚焦提四大增长型产业及颠覆性科技：物联网（IoT）、人工智能（AI）、大数据及区块链。只是，不知过去几十年来，迪拜所崇尚的“建好了，人自然会来”的发展思路，这一次若想行得通还必须下哪些功夫？

毕竟，要打造有助吸纳并长久留住人才的“全球化创新生态系统及整合型社区生活方式”，可不像建造旅游项目或摩天高楼般“简单”。

值得一提的是，沙特阿拉伯这个近邻和劲敌，眼看阿联酋迅速发展成为中东地区商业及金融中心，已明显急了——

最近，它甚至要求各大跨国公司必须在2024年之前将总部搬迁至沙特阿拉伯，否则生意免谈。

作为回应，阿联酋马上抛出未来9年将吸引1500亿美元外商投资的大计，并宣布将进一步改革其签证制度，在原有的三种签证—黄金签证面向投资商和企业家、居留签证及旅游签证基础上，再新增面向自由职业人士的“绿色签证”。

说起来，如今的迪拜生活方式的确颇国际化了，不但在海滩上穿比基尼被允许，喝酒以及未婚同居也不禁止了……而在利雅得生活的人可未能享有这种“自由”。

如果这算是一种“软实力”的话，倒是让沙特阿拉伯的“硬通牒”显得有些不受人待见了……

撰文— 布浩 编辑— L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