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与未知

美国前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88岁卒于多发性骨髓瘤。美国国防部长是文职，不是军人，难以“军功”论高下。拉姆斯菲尔德与时任副总统切尼之间的政治联盟，在伊拉克、阿富汗遗祸至今，争议未绝。然而拉姆斯菲尔德表现出“人格魅力”，却是在一次次新闻发布会上，让人注意到他的语言，出口成诗。

最出名的，是2002年被问到白宫并无有关伊拉克藏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实锤证据时，拉姆斯菲尔德的回答有如韵律诗：“正如我们所知，有已知的已知，也有已知的未知，更有未知的未知。”拉姆斯菲尔德的回忆录就用了这个广为流传的名字《已知与未知》（Known and Unknown）。

美国《锡拉丘兹旗帜邮报》记者哈特•西利，本身也是一名诗歌编辑，熟读当时国防部的新闻发布会记录，将拉姆斯菲尔德的话整理出来，结集成118页小书《智慧点滴：唐纳德·H·拉姆斯菲尔德的存在主义诗歌》。西利发现，拉姆斯菲尔德说的一些初听上去有些大绕弯子的话都蕴涵着一种“通俗的智慧”。书中有一章叫“给媒体的九首诗”，其中一首叫《说谎的女人》：“她说她有一个问题，但她一口气问了三个，我只想回答一个简单问题，但她却给了我三道难题。”（She said she had a question/And she asked three/I asked for an easy one/And she gave me a tough three.）

一个名为“直来直去英语运动”（Plain English Campaign）的组织，致力于推动语言的清晰沟通，还给这位前国防部长颁了一个奖。理由是他的语言不晦涩，无废话。比如，一个人权组织质问为何美国使用集束炸弹，拉姆斯菲尔德回答：“为了在战场上杀死基地和塔利班军队。”当被问到对法国与德国的轻视，拉姆斯菲尔德回答了两个单词：“老欧洲”（Old Europe）。

然而这种“直来直去”背后不正是傲慢吗？2003年伊拉克战争的最初评估中，战后需要在当地驻扎50万美军。依据是科索沃200万人，依靠4万维和部队，那么2400万伊拉克人不至少需要48万美军吗？但拉姆斯菲尔德斥之为“可笑”，认为驻军上限为12.5万人。最终伊拉克的“泥潭”证明，美军要么不插足，要么就应该补上足够人力维持战后局面。

拉姆斯菲尔德四十余岁第一次成为美国国防部长，是历史上最年轻的防长。年逾六旬再度出山，人生不可谓不精彩。但他的离开也来自于傲慢与回避责任的双重失误。美军爆出虐囚丑闻之后，拉姆斯菲尔德认为那只是“一小部分人未遵守纪律”，还点名了几个层级的管理人员，唯独没有自责。共和党内部有人公开指责拉姆斯菲尔德，获得大众民意支持。小布什中期选举失利，立即辞退了这员国防老将。

诗意与失意随人生走到尽头而消散，然而伊拉克战争作为美国历史上的伤痛，至今仍有待完整审视。切尼在其中的私利究竟是什么？小布什是听从了怎样的鼓惑？各种各样的书籍、影视作品层出不穷，但又被特朗普的声浪掩盖过去。这个美国真正下坡路的开始，值得继续被严肃讨论，里面有太多Known and Unkn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