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有9555行代码的文件、一段代码可视化动画和一封信。英国计算机科学家、万维网发明者蒂姆·伯纳斯 李将自己1989年写下的万维网原始代码以NFT形式拍卖，最终拍得540万美元。2021年，不少NFT作品拍出百万美元天价。《纽约时报》称之为“NFT热潮”，这是一个崭新的艺术市场逐渐成型，还是一场形式大于内容的商业炒作？
这些免费的代码曾经改变世界—那原本只是一个方便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科学家们分享、更新文件与资讯的解决方案，最终发展成今天的互联网。1989年，计算机科学家蒂姆·伯纳斯-李成功开发了世界上第一个Web服务器。“万维网”就此正式诞生。为了避免自己的发明带来利益纷争，伯纳斯-李没有申请专利，将万维网构想无偿推广至全世界。他因此获得图灵奖，也被《时代》周刊评为“本世纪最重要的100人”之一。
7月，伯纳斯-李参与了一次最新的互联网热潮。他将自己当初的万维网源代码以NFT形式在苏富比线上拍卖，最终拍得540万美元。他参加NFT拍卖的决定曾引发一些批评，有人认为提倡自由、开放与公平的“万维网之父”不应参与这样的商业拍卖活动。伯纳斯-李回应，这种拍卖形式“与互联网提倡的价值观完全一致”：“自由与开放的网络仍然是自由与开放的。我们仍然在为保持网络中立性而斗争。”他认为用最新潮的拍卖形式拍卖源代码是一个能让公众了解互联网故事的好机会，也能帮助推动NFT新市场的发展：“我一直对数字世界很感兴趣，我们是否可以利用NFT来回馈一些音乐家与艺术家？”2021年，多个NFT作品在拍卖中拍出百万美元高价。艺术作品、推特文字、数字头像都成了可以拍卖的对象。佳士得首次拍卖的NFT艺术品就卖出6025万美元，推特CEO发布的、只有五个单词的推文以NFT形式卖出291万美元。在今天的NFT市场上，你能买到文章、表情包、Gif动图、音乐和小视频等一切互联网内容。这股NFT热潮是如何开始的？它是真正的艺术市场变革力量，还是一场形式大于内容的商业炒作？
今年6月，佳士得在纽约举行的NFT艺术品展览
互联网先驱与NFT掘金热
对于今天能随时掏出手机刷新社交媒体信息、享受流媒体视频、在线购物的人们来说，伯纳斯-李正是让这一切网络活动成真的奠基人。计算机是他一生永恒的主题。伯纳斯-李出生在英国伦敦，他的父母都是数学家，一起参与研发世界上第一台商业电脑“曼彻斯特 型”。伯纳斯-李记忆中第一次与父亲真正的谈话，就是关于“计算机未来是否会像人脑一样运作”这样的庞大主题。
1973年，伯纳斯-李考入牛津大学物理系。毕业后他先后在两家通讯与技术公司工作，随后加入欧洲核子研究中心。1989年，伯纳斯-李提出用一种超文本方式，将分布在不同计算机内的信息用超文本传输协议进行检索与传输的计划。他之后成功开发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网页浏览器。1990年，他与比利时计算机科学家罗伯特·卡里奥在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内成功通过互联网进行通讯。
伯纳斯-李当初使用的NeXT电脑
在7月的拍卖中，伯纳斯-李拿出的正是他1990年至1991年间写下的部分代码。这个名为《万维网的源代码》的拍品包含有源代码的时间戳原始文件，这是伯纳斯-李写下的三种计算机语言、网络协议与指导文档，总共约有9555行代码。还配有一段30分钟的代码动画、由伯纳斯-李亲笔写下的信件和他设计的数字海报。权威科技媒体《连线》杂志评论，伯纳斯-李参与NFT拍卖的行为“对互联网历史爱好者来说是一个奇妙的时刻”：“所有人都借此重新感受到了一段重要的历史。”但月伯纳斯-李提出要将过去的代码拿来参与拍卖时，许多人批评他违背了自己的初衷。1990年开发万维网后，伯纳斯-李拒绝为自己的成果申请专利，他意识到只有让所有人都参与使用互联网，它才能蓬勃发展、更新。他将自己的设计免费推向公众，不收取任何费用。这也是人们认为伯纳斯-李最伟大的地方。
提出NFT拍卖代码计划后，伯纳斯-李在英国《卫报》上替自己辩护：“我不是真的在拍卖自己的源代码；我卖的是一张用我自己写的程序制作的图片，配上我的签名。如果他们觉得NFT拍卖一张海报是不合理的，那么拍卖一本书呢？我坚持的互联网自由与开放仍然是自由与开放的。”苏富比拍卖行没有对这个作品进行估价，因为认为它与之前出售的任何物品都不同。拍卖以1000美元底价开始，拍卖所得全部归伯纳斯-李与妻子创立的基金会所有。但两人没有公布基金会将如何使用这540万美元所得。
“伯纳斯-李并没有真正出售自己写的代码，而是出售了一个亲笔签名的副本。”《连线》杂志评价。“NFT的兴起给了他一个机会，在不影响知识产权的情况下用自己的智慧遗产筹集资金。在NFT出现以前，这本来是不可能的。”
BBC新闻网称，这个NFT作品最终被一个匿名买家拍下。交易不会对互联网用户有影响，它不代表互联网的发展根基所有权有任何变化。这9555行代码、动画与信件仅能作为展览展出，除了观赏、展示，买家无法拿它做任何事情。佳士得拍卖行的员工将《万维网的源代码》比作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虽然存在无数个版本，但人们想要拥有原作的渴望丝毫没有减少”。负责拍卖伯纳斯-李源代码的苏富比副总裁卡桑德拉·哈顿说，《万维网的源代码》与其他NFT作品相比有更特殊的意义，NFT能成型，正是依托了1989年的万维网做基础：“这件作品有象征意义、有历史、正是它让今天的NFT市场有了价值。”伯纳斯-李也在随作品附上的信中写道：“人们似乎很欣赏作者亲笔签名过的书籍。现在我们有了NFT技术，我认为制作一个亲笔签名的万维网源代码副本很有趣。”
在伯纳斯-李之前，多个NFT作品已经创下破纪录的拍卖价格。艺术家Beeple的作品《每一天：头5000天》3月拍出6025万美元高价，推特创始人杰克·多尔西将自己发布的历史上第一条推特拍卖，卖出291万美元。著名表情包“Doge”则在NFT拍卖中卖出400万美元价格。
这股NFT热潮到底是如何开始的？NFT全名为“非同质化代币”（Non-fungible token），每个代币可以代表一件独特的数码资料。那可以是文字、声音、游戏、图片或者视频等等内容。NFT具有不可替换性—BBC新闻网解释，你可以将一张10英镑的纸币换成两张5英镑的纸币，但你无法将数字世界中独一无二的NFT资产做同样的转换。因为一切在互联网上进行，NFT没有实体形式。
The Verge网站与《纽约时报》认为，NFT艺术品交易的浪潮源自2014年，文化论坛Tumblr蓬勃发展，数百万用户在网站里分享各种图片与视频。在比特币出现之前，这些数字艺术家得不到艺术界的尊重。电脑上创作的艺术常被认为是商业产品，是所有人都能点击下载的“文件”，把水印去掉之后，没有人知道这张图片、这段视频的作者到底是谁，在线下交易电子作品显然也不现实。比特币与区块链出现后，人们终于找到了一种公开、不可复制与修改地标记数码产品所有权的方法。电子艺术家Kevin McCoy与互联网公司创始人Anil Dash因此开始讨论是否能用区块链技术支持、售卖一些原创数字作品的所有权。比起右键将某张图片保存，区块链技术可以标记某件作品的真正所有权。艺术品因此被“代币化”，它的所有权细节将被区块链永久记录，无法随意篡改—所有人都能互相发送Doge表情包，但区块链技术证明，这个表情包的所有者只能是你。每一次NFT转卖，艺术家都能收到固定百分比的奖金。这能让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保留更多控制，没有赝品、没有画廊销售的50%佣金、不可能被盗窃，画作也不会因年代久远受损，电子艺术交易将更加透明。
伯纳斯-李的NFT作品
2017年，纽约布鲁克林的两个程序员马特·霍尔与约翰·沃特金森创作了一套电子人物角色，就像儿童收集的人物卡片一样，将每个角色的NFT放在网站上交易。这种用区块链技术交易网络产品的方法立刻被科技媒体关注，新闻网站Mashable称它“改变了人们对数字艺术的看法”，由此，数字艺术变成可以拥有、交易的产品。更多的数字艺术家开始交易自己制作的图片、动图、视频。2019年，加密艺术市场开始升温，许多NFT画作从过去的几美元上涨至几十、几百美元，最终走进佳士得、苏富比这样的传统拍卖行。
今年6月，苏富比举办NFT艺术品展销
《纽约时报》提出，NFT艺术将那些过去被传统艺术交易市场排除在外的买家们囊括进来。你不需要接受过美学训练，也不需要走进看似高高在上的画廊，就能在电脑上欣赏一个作品。“这一代创作者的灵感不是源自窗外，而是来自软件、电影与游戏的数码世界。”2020年，温哥华双年展首次决定纳入NFT艺术，买家们在家里设立大屏幕循环“展示”自己的藏品。文章写道：“许多人说他们获得的是与艺术品和创作者关系的证明。他们有了吹嘘的权利。”苏富比副总裁卡哈顿坦言：“10年前我们不可能卖出这份源代码文件。只有NFT技术才能让它成为可能。”
撰文—林湃 编辑—Y 图片—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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