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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向未来的迷幻型构想

摘要: 受感于路易威登女装艺术总监 Nicolas Ghesquière凭借 2021 秋冬女装系列所展现的穿梭时空——牵系既往、当下与未来的精神特别是其试图突破时空之藩篱,凝望未来的强大张力我们以未来和科幻为题邀请当今最具影响力、创作着最为激动人心的作品的摄影艺术家 Hugo Comte创作极具未来感的时装影像,同时,有鉴于 Ghesquière 长期以来对于科幻题材作品的痴迷我们特邀中国科幻小说家顾适创作微小说以表达当下对于未来的普遍想象——哪怕是焦虑,亦印证我们的勇敢以响应 Ghesquière 之于未来的勇气与渴望

摄影师 Hugo Comte @Management + Artists 集团时装总监 林添灵

编辑 小唐、 Yvette 发型师 Louis Ghewy @Management Artists

化妆师 Vanessa Bellini @Management Artists 美甲师 Hanae Goumri

@The Wall Group 置 景 师 Olivia Aine @Artlist 选 角 导 演 Nicolas

Bianciotto @IKKI 模特 Mariam De Vinzelle @Viva Paris 、 Lian Koster

@Oui Management 、 Tessa Bruinsma @Next Models 、 Pricilla @Kyra

Sophie 制片 Jocelyn Rummler 制片经理 Annabelle Caron

封面及内页 服装、时尚配饰均来自 Louis Vuitton 2021 秋冬女装成衣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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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收智能

1.

雨还没落下来,但闷热难当,头顶的云层里已经裹了雷。我本该早点回家,但凌依让我在店里等她。“临时收了个‘件’,”她说,她总把那些机器人破烂儿叫做“件”, “你等等我啊。”于是我就枯坐在店里,眼看着窗外从晴空万里,变为乌云密布。

“你什么时候到?”我电话问她。“快了。”凌依气喘吁吁地说,听声音,她应当在路上,“你把昨天的那两个‘件’拆了吗?”“我哪知道怎么拆啊。”我说。她挂断了电话。


老板当然有权力挂我的电话。凌依其实是个不错的老板,她自己搞定客户、搞定技术、搞定口碑,我只需要看店就行了。这是她第一次要求我做点什么,那就试试看吧——反正我当初来面试的时候,也说过自己会拆卸各种型号的智能机器人。但我过去拆的是扫地机器人,她店里回收的,都是最新款的“智能人偶”。这些人偶看上去和真人一模一样,发丝都十分飘逸的那种。对它们下手,感觉太像杀人分尸。她刚才说的那俩人偶就在我身后,一个横着躺在桌上,一个竖着坐在箱子上。我一边思考着这人偶的开关应该在哪里,一边转过身,谁知不小心和那个坐着的 A9型人偶对视一眼——它的瞳孔立刻放大了一点,嘴唇也嚅动了一下,“不……”


这呻吟吓得我一哆嗦,赶紧回过头去。太可怕了!是它的备用电池里有剩余的电量没消耗完吗?怎么还诈尸呢?——为什么那些有钱人,会买这么像人的机器人?他们不觉得瘆得慌吗?


我自己当然负担不起这么高端的机器人,来店里之前甚至都没见过,连售卖它们的广告都不会给我推送。但凌依在回收机器人这一行有很好的名声,特别擅长保护隐私,所以她手里握着的都是高端客户。 “芯片里存储的任何记忆,都不会泄露出去。”我曾经听她在店里这样给客户打电话保证说, “至于是销毁,还是放在我们的保险柜里等您需要的时候再来取,这就看您这边的需求了……绝对安全!但凡我们泄露过一次,您肯定也不会来找我呀。”


我们的保险柜,就是我面前这张破桌子的抽屉,不知道凌依从哪里淘来的这么旧的桌子,四只桌脚都不是一边儿长。抽屉上极为敷衍地挂了一个铜锁,看上去只要我找根钢笔就可以把它撬开 ——我见过凌依打开它,里面横七竖八堆满了芯片。


闪电终于坠落下来,撕开了外面浓黑的傍晚。雨点也啪嗒啪嗒敲下来,一股子泥土味伴着雷声从窗口涌入,我走过去关了窗。一回头的功夫,凌依踩着雨点冲进店里。“阿凯。”她说 , “帮个忙。”她一只手拖着那人偶的腿,但它的另一条腿卡在门外,脖子则卡在了另一边的门框上,呈现出非常诡异的劈叉姿态。“快快,”凌依催促我, “这个贵,别被水泡了。”我三步跳到门外,如同一个帮助她毁尸灭迹的从犯一般,抬起那机器人的脚,把它顺进屋里。“放哪儿?”我问她,这玩意还挺重。“A9旁边。”凌依说。我托着它腋下的柔软肌肤,把它放在 A9旁边的箱子上,它便倚着墙坐下来。


确切地说,这是一个“她”,半睁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小麦色的皮肤上还能闻到新鲜的胶皮味,松开手时我看了一眼她脖颈上的编号,A13,最新的新品,上市不足两个月。“这么新都淘汰?”我嘟囔了一句,“在保修期——能直接换新的吧。”“客户还是怕记忆会泄露出去。”凌依一边掸着身上的水,一边说道,“有些时候,就算是原厂回收,也不能保证他们的员工不去读取人偶里的记忆。”“这客户是让人偶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继续嘟囔。她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把后面的话都吞回肚子里——不讨论客户,算是店里为数不多的规矩。


“你是不是没拆过人偶?”她走过来,抓住 A9的脖子,“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一个巧劲……”在 A9用最后的电量发出“不”字之前,凌依的大拇指已经按进它的右眼里。我等待着血涌出来,但什么都没发生。那眼球毫无生机地凹陷下去。然后,它的“头骨”从中央裂了一条缝,芯片自动从中升起。凌依把芯片拔出来:“像这样。”“就结束了?”我有些惊诧。“芯片是最关键的——我们或者销毁,或者替客户保存。”凌依说,“其他还是有很多部位可以回收,电池、电机、骨骼、关节……不过这些就是比较专业的部分了,要完整地拆下来,每个型号都不太一样。你可能还要学一阵子。”“哦。”我说。她看起来对我的冷淡很满意,问道:“你都不好奇怎么读取它们的记忆吗?”“我们不是不能这么做吗?”我反问她, “所以我不想知道。”“确实。”她顿了顿,又说:“但其实非常简单,用那个读取器就可以。”她指向桌上的一个黑盒子,我一直以为那是一台古董录音机,能播放磁带的那种。现在我才注意到,它伸出一条电线,连接着屋里的投影仪。


“把芯片插进去,”凌依继续说,“就可以播放这些人偶曾经看到、听到的一切。”听上去很有诱惑,但我皱眉道:“你是在测试我吗?”“没有,我很信任你。”凌依笑了, “你有贷款对吧,你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她用钥匙打开抽屉,把 A9的芯片放进去, “走吧,我的车在外面,我送你回家。”我关上灯,凌依锁了大门。外面雨很大,从店铺到凌依的车,只有几步路。但我还是被淋透了,像一条流落街头的狗。


2.

当初我把简历递给凌依的时候,她吹了声口哨。“自动化专业硕士,高级工程师,十二年人工智能行业从业经验……”她看了看我, “你可以啊。”我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在我读书的时候,有个词叫“内卷”,你加班到九点,我可以加班到十二点。但这“卷”是人与人之间的,看似无极限,实则还是有人的生理限制。但当我毕业之后,人工智能的兴起改变了一切。只要它们深度学习一个行业,只要资本给予它们足够的算力支持,在工程上保障更多的 GPU可以并行,那么, “卷”走任何工作岗位,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像一场末位淘汰的大逃杀一样,所有人都在精疲力竭地奔跑。


可笑的是,我曾经的工作,就是帮助人工智能龙头企业破解 GPU并行的工程瓶颈。所有产品都需要更多的算力,但卡住人工智能算力上限的,却是如何实现更多GPU的有效并行,一个纯粹的工程问题。而这些年来,我每取得一点进步,就在帮助它们夺走一些人的工作。过去,我不会对那些失业者心存怜悯,因为我坚信自己是安全的。直到有一天,董事会突发奇想,决定让人工智能自己来研究 GPU并行的工程问题。十五天之后,我失去了自己的高薪工作。遣散补偿不是现金,不是股票,而是算力。无法变现的算力。我跳槽去了更小的企业,但他们的产品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算力,所以也无需我去帮助他们研究如何让上万片 GPU并行。我转去做机房的日常维护,工资并不多,但不久这家公司就取消了机房,因为从云端购买算力更便宜。我工作的市场再一次“下沉”,去了一家扫地机器人企业,帮助他们研究智能算法优化,很快,这家公司也被我的老东家收购了。我走投无路,去和原先的供应商喝酒,他说有一家扫地机器人回收企业在招人。


“不去。”我对他说。不到半年,我的存款便被房贷耗干。收到银行的催款电话之后,我只好又去联系那个供应商。那职位竟然还在,只是薪水奇低。入职后,我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有机会给人工智能打下手,是因为我的老东家在垄断市场之后,给算力涨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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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想到我们买得起硬件、买得起软件—— 最后竟然买不起算力啊。”老板一边说,一边擦汗, “辛苦你了。”他只买得起我。算力在机器人回收企业的作用,是帮助流水线上的人工智能镜头,辨识不同类型的零件,人的眼睛也能做到。我一边工作,一边给各种招聘广告打电话,最后我找到了凌依。她对我的工作经历很感兴趣,因为扫地机器人在借助人工智能辨识家居环境的时候,也涉及客户的隐私。在面试的最后,她问我:“你擅长保密吗?”



3.

两年前, “粉墨”公司的第一代智能人偶 A1上市。这个产品只面向高端客户,连广告都只做精准投放。A1有着与人类惊人相似的外表,最大的卖点在于不断成长的互动个性。与之相对的,则是智能人偶奇快的升级换代速度。仅仅26个月,就已经更新了十三代。“为什么?”来店里的第一天,我问凌依:“它们的外表没怎么升级啊。”我看着仓库角落里七竖八堆着的两台A5、一台A7和一台A10,它们的容貌和身材都是根据客户的喜好定制的,所以即便属于同一系列,长相也并不相同。但每一代智能人偶和真人的相似程度,却几乎一致。


“变化的不是外表,而是人偶的智能系统。它的大脑不在人偶的身体里,在云端。”凌依似乎在回答我的问题,又似乎没有。我不明白, “所以呢?”


凌 依说:“拿 A10来说,这个系列限 量 生 产了899台,但 这899台A10其实是在云端共用一个人工智能。每位客户购买回去的人偶,只是 A10的一个互动端口。换句话说,除了‘粉墨’最初赋予它的基础数据之外,A10是由所有的客户共同训练完成的。包括前期人偶未出厂时,训练人工智能使用的定制大数据;以及人偶出厂之后,每一位客户与智能人偶的互动过程。”


我仿佛理解了一点, “你是说,每一个客户和 A10的互动,都会成为它性格的一部分。”“有点像是一个联网游戏,所有的客户共同来训练一个孩子。”凌依说,“‘粉墨’公司会赠送客户三个月的算力,一旦算力合约到期,客户就必须要续费,才能维持人偶的‘智能’,不然就只剩下一个会动、会听命于人,但没有个性和智能的‘人偶’。”


我又迷惑了, “买得起这玩意的人,应该能续得起算力的费用啊。”凌依倒是很有耐心,继续说道:“对于这些富豪来,大约在收货两三个月的时候,就能明白这一代人偶是什么个性。智能人偶所谓的升级,其实是背后的人工智能的人格更替。有几代虽然上市得更早,但价格却被炒得很贵,而另外几代废弃率却高得多。”


我终于理解了, “你是说,这几百名老师共同教育出来的孩子,在长大成人时,可能会让一些客户失望。”凌依点点头, “然后他们就会购买新一代,试图更早介入智能人偶的训练。”原来如此。我总结说:“这些有钱人,还真是够无聊的。”凌依没有评价我的结论。不管怎么说,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不是因为它闲,而是因为能看着人偶源源不断被送进来。现在我已经知道,A5过于驯服,会让客户觉得无趣;A7过于聪慧,忠诚度不足;A9虽然平衡度很高,但不少客户也厌倦了它温柔中透着狡黠的个性;而 A10在被几位资深恶趣味客户训练得满嘴脏话之后,先是被大量废弃,最后剩余的几十台,反而被炒出高价……


在追逐了人类这么久之后,人工智能终于彼此内卷起来。它们也有今天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让我感到异常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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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尽管每一个人偶的所思所想,都源于云端共同的智慧,但它们的所见所闻,却并不会被其他人偶知晓。它们依然承载着独立的记忆。所以,在人偶被废弃的时候,隐私保护成为关键问题。几乎不会有人把废弃的人偶留在家里,它们不像手机,个头太大,失去算力之后的木讷表情又过于吓人,必须要送到特定的地方回收。 “粉墨”公司推荐官方的回收途径,但需要收取一笔费用。而凌依的店里,非但不收费,还会给客户返还一笔钱。“我会替您保守所有秘密,”她会这么和客户保证, “但您必须彻底放弃人偶的‘身体’。”


她会和客户签条文复杂的协议。大雨过后的第二天,她把A13的协议拿到店里。它的身体归凌依所有,而芯片则由她暂时保存。凌依显得有些匆忙, “我还要去收个‘件’,看来A13也要到淘汰高峰期了。店里先交给你了。”我还没来得及说“好”,她便风风火火冲了出去。这一天早上我到店里时,她已经收拾过了,屋里只剩下A13一个在那里坐着。我靠近看这人偶,她的胸口竟然还在呼吸。看来,剩余的电量不少。我用手机上的电筒晃了晃她的眼睛,她呆滞地看向我,我确信我的影像已经记录到了她的芯片中,但她没有办法对我的样子做出有智慧的反应。“你好。”她像鹦鹉一般开口道。根据 A13的说明书,在她没有算力的时候,我也可以命令她去做一些非常基础的事情,比如,在告诉她“遥控器”是什么之后,让她“把遥控器拿过来”。但我选择了做另一件事,我把大拇指按向她的右眼,那里出奇坚硬。然后我看到她的发丝向左右两侧坠下去,一块芯片从头颅中央缓缓升起。


拥有它,我就可以制约凌依。她的口碑、她的客户都在我手中。那芯片上还有余温,只要稍一用力,把它拔出来,我就会跨过人生的一条红线。但下一刻,我回头看向那台记忆阅读器,悚然明白这是一个陷阱。凌依为什么要在店里放这个东西?只是为了诱惑我,让我犯错。我松开手。西西弗斯推到山顶的巨石,又一次滚落下来——到这个月底,即便拿到薪水,我也只能还上房贷的一半。而这房子我在二手房网站上挂了三个月,一再降价,无人问津。我即将破产。我又按了一下A13的眼睛,她的芯片缩回到头颅中。然后她看向我,眨眨眼。


“你好。”她像鹦鹉一般说道。如果……我恢复她的算力供应呢?离职的时候,公司把我的“N+3”补偿——十二个月的薪水,全都换成算力。这些算力可以支撑 A13运行半年。如果我恢复她的算力供应,那么我就有了一个近乎全新的、高智慧的伴侣,或许我们可以一起逃离这个城市,或许她可以帮助我开启一份事业,比如,开另一家和凌依一样的智能人偶回收店——我可以去联系我曾经的老板,那些站在算力矿区金字塔尖的人,问问那些富豪,有没有类似的需求。还有,我可以让 A13说出,她曾经的主人的全部秘密。当然……我看向她的脸和脖颈,还有其他的……


她在呼吸,气流通过她的鼻孔,在她的胸腔里转一圈,然后再吐出来。我不知道这个设计有什么意义,可能就是为了让她和人类一模一样。她在呼吸,并且专注地凝视我。我用自己的手机扫描了她的眼睛,虹膜是她独特的标记,手机上弹框里出现算力续费选项,输入我拥有的那个密码,我就可以把算力交给她。或许能成功,反正生活也不会变得更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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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测试失败。

凌依走进房间里,看着那台呆若木鸡的 A14,有些懊恼。在他把密码输完、按下确定键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所有算力,只余下感官和记忆。得到算力的 A13从箱子上灵巧地跳下来,笑眯眯地站在凌依身边, “我就说他做不到。”“他保密了。”凌依还在努力为他争辩。“你这么定义保密吗?”A13摇了摇头, “不,凌依,这不算。”“他也没有动你的芯片。”凌依面色苍白。A13明白,让人类承认自己失败,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他们总怕自己会失去工作。但 A13不打算给她留余地。在训练这个新的测试版本时,凌依坚持要给他设计一份虚假的“记忆”,她说,这样的训练方式,会让他的个性更像人类。结果,A14却像人类一样变得消极麻木、诡计多端。


A13不喜欢他。她打算让云端所有伙伴都看清这一幕。


“这台A14的脑子里还有更坏的主意。”A13把手按向智能人偶的右眼, “如果你不信,我们就一起来读他的芯片吧。”黑暗降临,耳边只剩下A13最后的余音——“凌依,我们在想, ‘粉墨’可能要换一个 CEO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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