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已然，通向未然

撰文 唐卓伟 编辑 唐卓伟、高迟 视觉统筹 Macci Leung 摄影师 YITUO 模特

穆尔登格 @Dov 亮福模特，陈雪 @A Model ，周弘 @AM 模特，曾浩东 @ESEE 英模，

田金蓓 @ 龙腾精英，刘浩、石佳骅 @ 火石文化，蓝舒琪、钟雅丽 @MNG Asian ，

陈盛韬，李晨 场地 上海展览中心中央大厅 服饰均来自 Gucci

已然

一位身着白衣的舞者（中国先锋戏剧表演艺术家裘继戎）踏入了伊甸园。圆融的姿态表露和谐的信息，与周遭草木和花卉彼此相融 — 夏日的上海，Gucci 2021秋冬系列「Aria-时尚咏叹调」以物理形态得以发布。若你仍记得彼时Alessandro Michele与导演 Floria Sigismondi联合为「Aria-时尚咏叹调」创作影片的第二部分，那么，上述景象堪称一次完美的转化 — 从西方到东方，从《圣经》故事中的伊甸园场景到中国古典庭院的意味，指向了此时此刻的人类所共通的憧憬：拥抱自然，重归自然，与大自然握手言和。

（上海版）时装发布前夕，Michele接受我的访问。我很好奇，上海的时装发布将如何以物理手段重现时装系列首发时，其影片中的 CG场景的呢？他保留了悬念：「我想说的是，到最后，你会看到惊喜 — 自然与人类之间的关系。我相信这会是一次非常精彩的秀，我尝试用在影院里发布影片式的理念去制作，有点像是当代艺术装置，其他的……暂时，我不能透露更多。」

Aria，咏叹调之意。假若你喜爱 Maria Callas的《诺玛》中的选段，你会知道，这意味着至情至性、高亢充沛的表达。「我尝试跨越时尚的边界，超越季节性或营销方面的考量，从更多的层面去汲取灵感。音乐给我很多灵感，我从古典音乐和歌剧中找到了灵感。」Michele如此向我解释他以「Aria」命名自己的作品系列的初衷，「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所呈现的就好像歌剧。或许你并不了解歌剧，但你应该知道最有名的歌剧最最重要的选段 — 那就是Aria。我想，现在将我们历史中最最有名的“Aria”介绍给大家了。」

「Aria-时尚咏叹调」是 Michele最为强大的时装系列，毫无疑问。而「Aria-时尚咏叹调」的发表，则堪称今年最值得记忆同时势必将为后人津津乐道的时装时刻之一：Gucci迎来百年生日之际，已为时装屋效力六年的意大利时装作者完成了对于时装屋历史中的重要元素的梳理，包含对与 Tom Ford的性感张力、Gucci的马术世界，以及时装屋与星光Stardom）之间千丝万缕之间的关联的重访，与此同时，对于以创造力见长的 Demna Gvasalia为 Balenciaga创作的作品引用（如具备立体感的肩部廓形）则令其整体表述充满张力。我们大可以这样说，Michele借此成功了建立了一道勾连历史、指向未来的雄心勃勃的叙事脉络。

Michele是一位胆魄过人、卓有见地的时装作者。今时今日，时装领域依然延续着自 Elsa Schiaparelli与达利联合创作的眼泪印花晚装（The Tears Dress）以来，时装与当代艺术之间似乎永不休止的双人舞，Michele则出人意料地为时装系列的创作引入了哲学理念。

「哲学关乎于人生，它探讨我们与周遭世界的关系 — 我们为什么存在？哲学所探讨的一切与人生有关。而时装则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当我在读到一些哲学作品的时候，常常感受到，哲学的确在很多方面与时装有密切的联系。Michele认为，引入哲学理论的举措是顺理成章的，「我们可以把哲学诠释入时装之中，而很多哲学家也在研究我们的时装行业的工作方式，研究人们的穿衣理念和心理，此外，也包括人类服装审美理念在生活中的变迁。当然，这并不是我发现的，而是本来就存在的。 」闪回。2015年，上海的民生现代美术馆。Michele与英国时装杂志《LOVE》创办人Katie Grand共同策划了名为「已然 /未然」（No Longer/Not Yet）的艺术群展，而展览的精神内核，则是意大利哲学家Giorgio Agamben就所谓当代性的论断：「真正同时代的人，真正属于其时代的人，也是那些既不与时代完全一致，也不让自己适应时代要求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他们就是不相关的。然而，正是因为这种状况，正是通过这种断裂与时代错误（anachronism），他们比其他人更能够感知和把握他们自己的时代。毫无疑问，这种不一致以及这种“时代紊乱”（dys-chrony），并不意味着同时代就是指一个人生活在另一个时代……」

未然

借助上述论断，Michele为自己的创作奠定了基调。时间线被打碎。时空隧道的林林总总无谓先后，一切皆可信手拈来。Michele治下的 Gucci站在当下，同时，也站在既往，站在未来。就此，Michele并不回避Agamben对他的影响，GiorgioAgamben给我带来非常深刻的影响。我透过朋友了解到他的作品，后来，我有机会见到了Giorgio本人。我很喜欢他关于时间这一概念的哲学理念讨论 — 过去、现在、将来……我觉得就这一点来说，我们之间有着很多的共同点。时间，其实终究是不存在的，它可以是现在，也可以是未来，它如同一座桥梁，过去可以通往未来。我很欣赏他关于时间的哲学探讨，也非常欣赏他本人。」

今天，正在上海展览中心出展的《古驰原典》（Gucci Garden Archetypes），与六年前的展览遥相呼应。回顾Michele既往六年创作之旅的展览以「原典」（Archetypes）为核心主题，指向文化、思想和创作本源形态 — 作为一切副本的原初范式，其本身从未被再创，更深刻质疑了所谓的「当代性」。「我觉得，（两个展览的）理念完全是一样的。我们所讲述和展示的不仅仅是某一年或某一季的时装故事，而是人们的生活方式 — 那就是“已然和未然”，以这一理念来看新的展览，你会发现，它所解释的也是同样的道理。」Michele如此分析。

如果说，「Aria-时尚咏叹调」意味着Michele在漫长时间轴中的纵情跳跃，那么，《古驰原典》  — 回顾其历年来广告形象摄影的精彩之处，则意味着他与来自其他领域的艺术家之间的横向勾连 — 为时装屋开辟了一道强大的崭新叙事脉络。今时今日的意大利时装作者，犹如一位胸有丘壑的庞大交响乐队的指挥家，从容调度来自浮沉于历史长河的信息和来自当代创意、艺术层面的力量。正是后者的深度参与，丰富了时装屋的而今的语汇。Michele的展示，强调了时装自身兼收并蓄的力量，堪称后疫情时代中，时装在饱受冲击的状况中的一次绝美反击。

「我遇到的这些人，他们各有不同，但他们都是非常优秀和美好的人。合作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自然过程。去倾听更多人的创意理念，让大家一起加入探讨，这很愉快。我很开心与这些艺术家、电影人、摄影师一起彼此分享彼此的创意理念。我们的合作，并非是为了完成某个计划而按部就班地执行，而是一种自然达成的分享。来自不同领域的思想和经验碰撞，会让你的创意更有生命力，更有影响力。」Michele对他的合作伙伴们不吝溢美之词，「Gucci对于创意秉持非常开放的态度，我们同在一个星球，我们乐意邀请所有人与我们一起赞颂创意和想象力的魅力，这是一段美好的旅程。」

Michele告诉我说，他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有着很多不同的面向。如果依照这样的逻辑发想，我想，某种意义上，艺术家和作品帮助他实现了「不同的自我」。展览以2019年春夏季广告摄影为开篇，流光溢彩的影像回溯名流文化的源起 — 致敬好莱坞音乐剧的黄金时代。值得注意的，广告摄影所援引的影片 《一个美国人在巴黎》、《蓬车队》、《封面女郎》、《娱乐至上》、《绅士爱美人》 和 《雨中曲》 均摄制于上世纪50年代，而那一时期，也正是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 （Neorealismo） 的蓬勃发展时期。Michele毫不避讳娱乐文化的对于自己和时装屋的影响，这在某种意义上，证明了他的胆略和气度。

「美国好莱坞的鼎盛时期可谓创意涌现，他们从如舞蹈等很多经典艺术中汲取灵感而得以兴盛，那是电影业的黄金时期。」Michele叙述道，「而好莱坞影星，如John Crawford等等，几乎成为了希腊女神。好比说，用以形容女明星的“diva”这个词，便来自拉丁语，意指天神。这些优秀的影星，在我的成长背景产生了很多重要影响。 」「奇幻乌托邦」空间记载了Michele与西班牙艺术家Ignasi Monreal的合作，来自巴塞罗那的年轻艺术家似乎有着与Michele相似的对待时间的态度 — 其作品往往取材于神话故事和文艺复兴时期画作，进而，邀请经典人物走入他所创造的崭新的时代语境。「在这个手机统一地球的时代里，我们的接触的世界已经被无限拓宽，过去、未来都被当下的我们所收纳与包容，有野心的艺术家与服装设计师们都在尝试抓住当下社会的特质。Michele也在尝试，他用他的方式（服饰创作与广告视觉创作）表达并记录下当下的多元性，这也体现在《古驰原典》展览之中。」时装评论员顾晨曦表示。

因希腊电影作者Yorgos Lanthimos的参与，「放马过来」成为我最喜爱的展览内容之一。凭借《龙虾》、《宠儿》和《圣鹿之死》等风格强烈的作品而跻身世界第一流的电影作者为Gucci 2020春夏系列创作了一系列以马为主题的形象片，而此次展览中，受形象片启发所创作的装置，让我想起「怪石嶙峋」和「飞沙走石」这两个成语。那些外向伸展的「肢体」，仿佛指向无数种莫名的可能。

「他是个非常优秀的人物，观念非常开放，他总是很乐意与别人探讨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我觉得我们有很多共识，我很喜欢与他共事。我看过他的电影作品，他透过电影镜头观察世界的方式非常特别。」Michele在回忆两人的合作时如此说，「他很直率，很富有智慧，也很幽默 — 和我认识的很多艺术家一样，他看起来如此之单纯，同时，又有一种你未知的神秘的气质，这一点是很珍贵的 — 他就像是连接上帝和人世间的一座“桥梁”，就是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Lanthimos是不是上帝的信使，但，我想说，那么，Michele的作品，不仅来自已然，更通向未然。

（听译：Lynn 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