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好多观众都不知道那也是一个行为艺术现场。”在工作室见到何云昌时，他一边寒暄着坐下，一边露出何式略带狡黠的笑。
在展览媒体发布会的第二天，何云昌通常都要在工作室接待和受访。何云昌工作室的门口总是放置着一堆树桩，工作室院内的墙壁上堆满了长短基本一致的木块。何云昌很清晰地记得，《出入》是从2007年11月23日开始实施的行为，一路劈了十几年，空闲的时候劈一点，有空就劈，出门的时候不劈，每块小木块都会写上日期，如今工作室已然快堆不下这些“作品”了。
劈得最少的是今年，加起来差不多也就三个月。“今年空缺的比较多，忙乱一些，也比较懈怠。事情一杂，心绪跟着乱一些，还是根基不好，心性浮躁。”何云昌说道。
作为中国最“狠”的行为艺术家之一的何云昌，那些早年让何云昌名声大噪的作品，比如《金色阳光》、《视力检测》、《铸》、《抱柱之信》、《英国石头漫游记》、《一根肋骨》等，无不都是挑战身体极限的作品。但在《长生果》之后，何云昌似乎进入了另一种模式，不再单纯以“狠”输出。《千重影》便是如此，何云昌摇身一变，“盘”起了石头。
《天山外》，2002年，何云昌在水泥墩后面抵抗火炮轰击
下一秒才重要
但何云昌几乎从不会让他的展览缺失行为这一趴。新闻媒体发布会当天，到场的媒体和嘉宾一边看展一边期待着他的现场行为，现场协助报时的小女孩每隔5分钟就催着何云昌，何云昌不断回答说：马上。“啊昌的展览怎么能没有行为呢？从头到尾一直报，从4点21分报到6点19分左右。我就提示他们结束了。”啊昌说道—何云昌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啊昌”。
按照惯例，媒体报道时就会精确的描述出啊昌的这件现场行为作品《马上》。而当天现场的观众也毫不例外的极少有人发现那相隔5分钟的报时和“马上”就是一件正在实施的行为作品。而按照惯例，这样的作品也必须做到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只有啊昌的摄影团队才知道，因为要跟拍和记录下这件作品。
啊昌说行为艺术是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的总体呈现，而后者更重要。于啊昌而言，现在马上就成为过去式了，下一秒才是重要的。“马上即将有重大的事情发生，是我的现场，是我要做一个现场吗？不是。是这个世界随时即将到来的下一瞬间，下一秒都可能发生重要的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的因素积极的介入可以起到积极的好的作用，也可以起到不好的作用。一战、二战最终诉诸武力了，这是人类的弱智和失败。”
《三年之后》，2021年，材质：翡翠
云彩都会振荡，何况人心
啊昌还说天上的云彩都会振荡，又何况是人心呢？他说自己当然会浮躁。但是植物不会，何云昌说那是世间的奇迹。“树木都是千万年存在的，那种强悍和生命力可以延伸的宽广性太庞大了，我个人特别喜欢树。”
此次展览，啊昌却没有选择树木作为材料，而是选择了他近几年都在“盘”的石头—翡翠。在山中天展厅中心的位置，一个巨大的树状装置悬挂着约300块翡翠牌块，天花板处故意“折断”一截，飞在空中，机械骨架带着宛若风铃的翡翠牌子，在灯光下仿若千重树影婆娑，展厅一旁有只机器人来回踱步，手捧一面翡翠。作品名曰《三年之后》。
整个山中天的展厅，琳琅满目布满了何云昌5年来的大部分创作。曲折蜿蜒的展厅空间彼此穿插，对于初次到访者无疑是一个迷宫。
无论是长达15米的《女自卓然倾天下》，还是近13米的《无限江山》，或者由56根长短不一的玉条拼接而成的《他和她的距离》，亦或是《业余诗人和业余管道疏通员忘返处》，啊昌把生活中的各种元素和情愫都巧妙地搭进展中。而从视觉上，二楼右侧的镜面展厅，左侧的破旧衣架和塑料袋铺陈成的装置形成对比，一楼右侧拐角展厅的深处，发光的《坠星殿》与展厅中原有的绿植和动水交相呼应，艺术家感叹山中天展厅的配置太厉害了，直接可以纳入系统作品当中，和展厅无差别的融合自然是直呼过瘾。
啊昌还把很多文字趣味元素置入作品中：优雅的房客、第一封情书、美女如晤……甚至连二楼展厅门缝后眯眼可得“道迹常常显现于他者”，有观众偷偷把门推开，原来地上还有一块石头。
“我们也可以一种明晰的，简单的方式来言说、呈现艺术。我要找一些真切的，日常的瞬间嵌入到整个作品和展陈当中去。比如爱情、书写、诗歌、酒，这些东西作为一种真切的、琐碎的媒介，确实是可以把人引向一些明朗化的境况当中去。”
《龙牙》，2016年，何云昌十年劈柴之木，钢架
艺术比钢锤坚硬
在啊昌看来，他想达成的意图就是：艺术怎么是客观的存在？艺术是在每时每刻的瞬间都存在，并且可以通过万事万物的各种丰富细节呈现出来，并不是不可捉摸。当空气在流动的时候，可以洞见里边的缥缈，这种真切一样是可视、可触摸的，也渗透到身体和每一个细胞，同样也可以渗透到每个人的眼睛和心里。
“我们做这个展览时，以文字、爱情、茶、枫叶、微尘、酒……以种种真切而又美好的事物来言说翡翠，来言说这个展览的理念，看上去好像就可靠了，好像这样就可以‘骗人’了嘛……”啊昌笑着说道。
世间有好多事和人都容易被忽略，像踩在脚下的尘埃一样，其实都有其存在的不可替代性和品质，我们都会经常熟视无睹。像翡翠虽然好，但是很多年以后艺术家才关注到它。啊昌说自己始终偏颇地认为艺术才是真实的，其他的都可能是虚幻的。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展览，只是这几年工作阶段性的一个呈现。我觉得偏颇一点、夸张一点点也没事，策展人也觉得确实在现实当中，艺术当中更多的是要着眼于五彩缤纷的气息和亮丽。如果我们以十年为一个单位来说的话，艺术、爱情穿越了几千年，这么来量化当然是非常客观的，比一把斧头、钢锤还要坚硬！这可能是整个展览最基本的理念：艺术的客观性和艺术强大且灿烂的力量。”
对话 艺术家何云昌
为什么用翡翠为主要材料来构成个展？
2017年，我妈妈来北京好多年，清明节想回去扫墓，我陪她去。那时去瑞丽转了一下，翡翠一下子就进入我的视野。以前对翡翠这种材质熟视无睹，因为那是儿时奶奶给我的幼儿园玩具，一个手镯让我滚着上学，放学又滚着回来，滚翡翠圈圈。
以前的啊昌很“狠”，突然出现一个不一样的啊昌，大家都是什么反馈？
我平时反应比较慢，不太清楚大家怎么看。如果某些事物触发了我，感触太深切，我自己以行为去呈现它的时候，就可能相应做的尖锐、激进一些，所以给人的印象就是太狠了。一个太狠的人怎么能做翡翠呢？以我而言，我也跟策展人聊过，行为其实是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总体的呈现，它涵概了一切。我们人类所能探知的，所经历的并不是全部，可能是极少数。整个人类不断地发展，不断地犯错误也可以是一个践行的作品。与我而言，翡翠就是一个媒介，五年的在意本身也可以是一件行为作品。
从对翡翠材料感兴趣，到最终展览的呈现，这几年间跨度，尤其经历了疫情，前后阶段对创作影响最大的是什么？
投入是持续不间断的，最大的体会是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因为翡翠很贵。头三年没有任何空间来支持我，都是自己买材料。后来山中天开始支持时，我很感激。最大的影响是要投入在石头上很多时间，你看我劈柴都劈的少了。
编辑 杨扬 撰文 ka 设计 木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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